尤妮丝·帕切曼枪杀了科弗代尔一家——因为她不识字。
 
    这是英国作家鲁斯·伦德尔《女管家的心事》开篇第一句。世界读书日这天,我收到了远方好友寄来的这本书——一个女人为了守住不识字的秘密,不惜杀人的故事。
 
    尤妮丝实在不是理想的女佣,她是个既不好看又阴冷粗鄙走到哪里都会令空气压抑的女人,与阳光优雅又有学识的科弗代尔一家简直格格不入。但她算得上能干,主人家也很善待她,为方便她出行,他们提议送她去学车,她以视力不好为由拒绝,他们又送她去配眼镜,费用都由他们出。最终发现她是文盲,主人家的女儿又好心地要教她识字,带她去看医生(考虑可能是阅读困难症)。这些好意却无一不触怒着她的自卑,最终因为秘密被暴露,引发了对他们的杀机。
 
    这个故事令我想起另一本书,德国作家本哈德·施林克的《朗读者》,主人公汉娜也是一个因不识字而自卑,为守住秘密不惜走向极端的女人。
 
    汉娜先后在西门子和电车公司工作,两次都因表现出色被提拔到办公室工作。为了不暴露文盲这个秘密,她两次都选择了逃离。在集中营做看守时,为了守住秘密把为她朗读过的少女都送回奥斯维辛处死。因相关的罪行被送上法庭后,还是为了守住这个秘密,她认下了不属于自己的罪行,并因此被判终身监禁。
 
    这两本书都被拍成了电影,镜头下,尤妮丝端枪射击时的冷酷,汉娜在法庭上因纳粹罪行受到指控时的麻木,令人心震颤无比。文盲也许并不可怕,真正可怕的是心盲,心盲后的疯狂,和灵魂死寂。
 
    文盲,何至于如此自卑、后果严重?在我们的环境和语境下,这似乎颇有些令人费解,这其中也许有深层的心理问题,值得探讨和深思。但不能不说,这两本书,有意无意间都在提醒一种关注——对文盲的自卑以及由此可能导致的社会问题的关注。这关注是属于全世界的,它应和的恰也是对文字和阅读的重视。“世界读书日”,不仅是对版权和图书的敬意,不单是读书人的节日,它召唤所有人参与。
 
    对于真正想读的人,这实在算得上一个阅读的黄金时代,纸质书、电子书、有声书,从没有一个时代象今天这样,阅读如此形式多元、内容丰富。尤其有声书的参与,让阅读不再是文化人的专利。其实,在外文书和外国电影面前,很多读者和观众也与文盲无异。但汉字提供了一种媒介,通过汉字的链接,我们开拓了视野。对于今天的文盲和有阅读困难的人来说,声音无疑也是这样一种有效的媒介,有声书甚至让阅读变得更轻松有趣,更随时随地。
 
    回到那两本书,我忍不住沉思:如果书中的那两个女人生活在今天这样的时代,悲剧会否可能因此避免?
 
    汉娜似乎问题不大,她喜欢听朗读,在狱中也是跟着米夏的录音学会了读写,如果处在今天这样的时代,脱盲应该不是问题。不再是文盲,能够胜任办公室的工作,也就不至于一路逃离、盲撞,最终撞向集中营和监狱了。
 
    尤妮丝杀人后疯狂射击图书的一幕,可见其内心对文字的仇恨与抵触。但她记忆力惊人,如果条件允许,通过有声书,说不定也能打开通往世界的一扇小窗,并因此走出内心极度的封闭与扭曲。
 
    然而,假设归假设,两个故事里,文字阻隔了两个女人与世界的联系,尤妮丝被关在自己灵魂的黑洞里,汉娜则在喧嚣的世界中迷失了自己。她们是孤独的,寂寞的。彻底的寂寞,极度的孤独。在茫茫世界中,灵魂找不到可归依处。这是她们的悲剧。是根源,也是结局。
 
    为什么需要阅读?我想,答案就在这里。要么旅行,要么读书,身体和灵魂,必有一个在路上。读书,不仅是灵魂之旅,更是灵魂寻找归依处的方式。
 
    阅读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,日积月累的,它会改变你的气质、谈吐、修养,甚至容颜,它也会影响你的学识、文采和思想。它最大的影响,我想是心境,因为阅读,你看世界的视角,你与世界的相处,都会大不同。
 
    阅读是回归内心宁静的钥匙。这是一个快节奏的时代,你可能很忙碌,可能很成功,但觥筹交错下的寂寞,鲜花掌声背后的孤独,能够将心真正慰藉的,只有文字。捧一本书在手,世界和喧闹便被抛在脑后。读书不是为了打开世界,是在这世界中遇到更好的自己。